这是一个有关妖魔鬼怪的故事。
(一)
从前有个小镇,镇上有家旅店。
太阳慢悠悠地爬上天空,老旧的门板“吱呀吱呀”地响起。店老板摸索着点燃水烟袋,眯着眼,靠在柜台上昏昏欲睡。
旅店照例是没有客人的。
小偷从楼上一跃而下,躲着阳光钻进角落。
老旧的织布机痛苦地呻吟着,阿织木着脸,一下一下织着布。
小偷问,阿织阿织,你的布给我做衣服好不好?
阿织摇摇头。
旅店老板,我们且叫他老叔,把水烟袋敲了敲,你小子,别总打阿织的主意,不知道人鬼殊途吗?
小偷是个鬼。他本不叫小偷的,就像老叔曾经也是个美男子。
小偷喜欢喝酒,偶尔喝醉了就会提起过去的事情。
他说他原来是个公子哥,遛鸟,赏花赌钱,逛青楼,吸大烟,什么都玩过。
后来家道中落,做了贼。
他的第一笔生意就栽了。
在一个月光很好的晚上。
他巴在王府的墙头,瞧见那人走过去,迷了眼,也丢了命。
那人真好看。
小偷抹掉嘴上的酒说,比阿织还好看。
(二)
阿织是什么人呢?
曾经的阿织是个美人。
曾经的阿织是个疯子。
曾经的阿织是个杀人犯。
现在的阿织是一个会在角落织布的疯子。
住在镇子上的人常常提起阿织,提起她的美貌,提起她凄惨的遭遇。再长吁短叹一番,又各自回去过起了鸡零狗碎的日子。
有次老叔喝醉了,靠在摇椅上一下一下讲起了过去的事情,讲起了还没疯的阿织。
那是一个好看得像仙女一样,巧手能把石头变出花儿来的阿织。
阿织十五岁那年,老天爷动了怒,整整三个月没有落下一滴雨。酷热炙烤着大地,也炙烤着人心。
夏天的一个晚上,老村长敲着锣,召齐了众人,说村里出了个妖孽。
第二天早上,人们在阿织房里见到了身体赤裸的村长。手指粗的麻绳挂在房梁上,吊着十五岁的阿织。
(三)
老叔抓了把鱼食,丢进了鱼缸。
缸里住着一条鲲,他是旅店唯二的客人。
庄子说,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。
有人说,鲲之大,一锅炖不下。
这只鲲不大,也不小。
他认为自己是条有故事的鱼。只是那故事,他记不起了。
许是一段经年的旧梦?
他翻着肚皮,又睡了过去。
(四)
橘猫盯着水里的大鱼发呆。
她是个优雅的姑娘,是店里的另一位住客。
老叔佝偻着身体,端出一盘炸好的小鱼。
大橘闻风而动,放弃了半死不活的鲲。
(五)
旅店的外面有个躺椅,老叔很喜欢。
夕阳西下的时候,他就靠在上面回忆过去的事。
老叔年轻的时候,喜欢过一个男人。
那人是篮球队的,一米九的个子,阳光又帅气。
而老叔是个小混混。
后来啊,两人就相爱了。
怎么爱上的?
老叔也忘了。他就记得,有天晚上,两人想做点特别的事。
那人要在上面,老叔不肯在下面,就打了起来。
再后来,是派出所民警无奈的脸。
然后,然后怎么样了?
老叔拼命地想,拼命地想,可人老了脑子总是不好用了。他抬起手,捂着脸,哭了起来。
(六)
新的一天又来了。
大橘守着鱼缸喵喵叫,躺在棺材里的老叔神色安详。
阿织停下了织布,小偷点燃了纸钱。
(七)
店里的鬼从一个变成了两个。
又从两个变成了一个。
老叔戒掉了烟,打算出去转转。
他活着的时候一辈子困在这个镇上,如今死了,总算得了自由。世俗的条条框框总是管不到鬼身上的。
小偷不做声,阿织低着头。
鲲翻起肚子,睡得正香。
橘猫喵了几声,叼起一只死老鼠放在了老叔身边。
END.
作者\无衣